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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2-01埃及聖䴉 鐮刀客的美麗與哀愁 614 期

Author 作者 袁孝維、陳韋廷
你是否曾在台灣的濕地看過牠呢?牠有白色的身體、鐮刀狀的嘴巴、腳趾為黑色,成鳥頭至頸無毛,皆為黑色裸皮,因此有人說牠外觀如巫婆,或死神般的鐮刀客──牠就是埃及聖䴉(Sacred Ibis, Threskiornis aethiopicus)。事實上,在埃及壁畫或圖騰裡經常出現埃及聖䴉的意象與畫面,甚至埃及神話中的智慧之神托特(Thoth)就是䴉首人身,因為埃及人認為牠可以帶領死者走向死後的道路,因此埃及聖䴉也會被製成木乃伊陪葬。


左圖為埃及聖䴉的樣貌,右圖為埃及神話中的智慧之神托特,其形象為䴉首人身。(作者提供;Jeff Dahl,CC BY-SA 4.0, Wikimedia Commons.)

埃及聖䴉的樣貌與原生地?

埃及聖䴉是臺灣越來越普遍的外來鳥種,每年3~8月是牠們的繁殖季,且一次會生2~3顆蛋。許多臺灣鷺科鳥類原本的營巢地被埃及聖䴉搶奪,目前政府部門與學術單位也正積極減少牠們的族群量,將數量控制到可容忍的範圍,讓臺灣的生態系可與之共存。從埃及聖䴉出現在臺灣野外至今,帶給我們許多教訓,與防患未然的重要性。

雖然埃及聖䴉的故鄉在埃及、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東非、衣索匹亞至南非,以及伊拉克東南方等地區,但由於許多國家的動物園或寵物業者管理疏失,很多不是牠們故鄉的國家,卻有著牠們的身影,例如法國、西班牙及荷蘭等,歐盟更將牠列為百大入侵種。

鐮刀客在臺灣的落地生根

臺灣於1984年首次在關渡記錄到野外的埃及聖䴉,推測可能是來自私人動物園中不慎逃出的個體,因為有些飼養個體並未剪羽,且在動物園的疏於管理下逃逸到野外,原先可能只有幾隻「落跑鳥」,但在牠們適應臺灣環境後,便開始繁殖拓展數量。

由臺灣大學教授袁孝維帶領的研究團隊,於2009~2011年展開埃及聖䴉的調查,即發現牠們由關渡往南擴散,在新竹南寮及臺中高美濕地皆有繁殖巢區,粗估當時牠們在全臺灣的數量約有500~600隻。2016年,中華鳥會與林務局的共同調查中,其族群量已達1523隻,2017年最大數量更攀升至3046隻。從2009年政府單位與研究人員開始關注埃及聖䴉,至今數量已增加至少5倍,顯示埃及聖䴉已經適應臺灣環境,並迅速繁衍。

為什麼埃及聖䴉在臺灣能如此快速地拓展族群呢?因為牠們可使用的棲地類型廣泛,不論是泥灘、紅樹林、沼澤地、埤塘、農田或廢棄魚塭等,皆能看到牠們的身影。國外研究還發現,牠們對環境的耐受度高,可生存於高汙染與高人為干擾的區域,是一個不挑選住宅區,隨遇而安、適應力又強的租屋客。而在臺灣的埃及聖䴉,還被觀察到在4~5月與6~7月有兩次繁殖高峰期,因此牠們的繁殖能力不容忽視。

除了對環境的適應力高「鳥」一等外,埃及聖䴉還不挑食!軟體動物、甲殼類、兩棲類、昆蟲及魚類只要吞得下肚,皆是美味佳餚。而牠們也會用長而彎曲的鐮刀嘴,深入爛泥中找尋食物,由於牠們的嘴喙長達15~20公分,比臺灣多數的水鳥長,因此可攝食到更多躲藏於爛泥裡的動物。研究人員還發現,牠們會以小群體(2~20隻)的方式共同覓食,有著與同伴分享佳餚的不藏私精神。對環境的高適應力、兩次繁殖高峰、廣泛的食性、厲害的鐮刀嘴,與共同分享資源的精神,這些特性也讓埃及聖䴉族群能在臺灣迅速擴張。

鐮刀客是環境生態殺手……甘安內?

外來種適應環境後,在缺乏天敵捕食的情況下,往往會造成許多生態問題,例如掠食原生物種或與原生物種競爭生態資源。當外來種危及當地的生物多樣性時,我們稱之為「外來入侵種」。曾有科學家在法國西岸發現,埃及聖䴉會影響鷗科鳥類繁殖,牠們會先驅趕孵蛋的親鳥,再趁機掠食鳥蛋。科學家也在法國南部記錄到埃及聖䴉掠食黃頭鷺(cattle egret, Bubulcus ibis)與小白鷺(little egret, Egretta garzetta)的幼鳥與巢蛋,並與鷺科鳥類競爭繁殖巢位,因此法國政府決定在2007年使用獵殺的方式移除埃及聖䴉。
 

科學家曾在法國南部記錄到埃及聖䴉掠食黃頭鷺(左)與小白鷺(右)的幼鳥與巢蛋,並與鷺科鳥類競爭繁殖巢位。(作者提供)

但在2013年有科學家提出不同觀點。他們發現埃及聖䴉在1993~2004年剛入侵法國時,以本地的無脊椎動物為主食,但近年來主要以外來種的美國螯蝦為食,因此埃及聖䴉將有助於減少棲地的外來種,並成為食物鏈的一環,穩定生態系統平衡。所以也有少部分的科學家認為,有些棲地的埃及聖䴉不一定要移除,可以試著與牠們和平共存。

 

位於臺北市北投區的關渡自然保留區是臺灣重要的濕地公園,同時也是許多候鳥的棲地;除了候鳥外,關渡自然保留區還有許多兩棲類、魚類、無脊椎動物與蟹類等,是自然資源相當豐富的地方。(林高志,CC BY-SA 4.0,Wikimedia Commons)

臺灣目前沒有研究人員記錄到埃及聖䴉捕食鷺科鳥類的畫面,但在中華鳥會、林務局與臺灣大學森林系等相關單位調查下,發現臺灣北部至西部許多鷺鷥的營巢地,例如關渡濕地、漢寶濕地、南寮和東石等,原本有許多小白鷺、黃頭鷺與夜鷺繁殖,如今這些營巢地卻被埃及聖䴉佔據,顯示牠們是個強勢物種。臺灣的鷺科鳥類可能因體型較小而居於劣勢,只能將繁殖巢位拱手讓䴉。

有些民眾認為是由於人為管理不當,才造成埃及聖䴉逃逸,且在臺灣並沒有拍攝到埃及聖䴉捕食鷺科鳥類的幼鳥或巢蛋畫面,因此將其撲殺有違人道;然而也有科學家認為必須防患未然,埃及聖䴉的族群數量正快速增加,若之後埃及聖䴉的數量過多,開始與其他臺灣原生鳥類或野生動物競爭食物等資源,此時政府部門與研究單位,就必須使用更多經費、人力與時間,才有辦法減少牠們的數量。

 

埃及聖䴉教我們的事

許多遭到埃及聖䴉入侵的國家,都想盡辦法減少埃及聖䴉數量。臺灣大學的研究團隊也曾在2010年,將玉米油噴灑於野外的埃及聖䴉蛋上,透過玉米油阻擋蛋殼上的氣孔,使胚胎無法呼吸而影響胚胎發育,同時也可欺騙親鳥繼續孵蛋,直到親鳥觀察到孵化失敗,延長埃及聖䴉的孵蛋期,避免牠們轉戰其它地方再繼續築巢繁殖。

實驗結果發現,有噴灑玉米油的巢蛋孵化率為21%,未噴灑玉米油的巢蛋孵化率為55%。2011年,研究團隊更進一步將野外的埃及聖䴉巢蛋帶回實驗室,噴灑玉米油再進行人工孵化,觀察到巢蛋的孵化率為0%,更加顯示此策略可大幅降低巢蛋孵化率,進而減少埃及聖䴉的族群成長。

然而臺灣許多埃及聖䴉的營巢地,位於沼澤、濕地、埤塘或紅樹林等,導致研究人員難以抵達,臺灣也因降雨頻繁的關係,很容易將塗抹在蛋上的玉米油沖刷掉,因此不易利用噴灑玉米油來控制埃及聖䴉族群。在2016與2017年,相關單位曾以破壞鳥巢與移除鳥蛋的方式控制埃及聖䴉的數量,但由於牠們會再找尋其他新的地點築巢,因此成效依舊有限。面對埃及聖䴉數量急劇上升的情況,也讓臺灣政府決定與其他國家一樣,將槍殺列入移除手段之一。

 

被迫離鄉背井─外來種的悲歌

事實上,外來種的移除與否,就像打仗時的傷兵處理一樣,因為醫療資源有限,必須分級管理。若該物種在國外造成許多生態危害或經濟損失,則當牠一入侵臺灣就必須盡快移除,例如在2019 年入侵臺灣的秋行軍蟲;若該物種才剛入侵臺灣,在野外尚未建立大量族群,相關單位只要投入較少的資源,就能獲得較佳的成果,例如臺灣曾有少數中國藍鵲個體逃逸至野外,經相關單位儘快移除後,現在已完全消失。

目前埃及聖䴉的族群數量難以估計,相較於當初只有少數幾隻個體的情況下,政府需投入的移除成本大幅增加,甚至在一年內若沒有減少一定數量,隔年牠們可能又會迅速繁殖回來,導致移除政策毫無效果。然而「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以其他國家為例,法國西部花費7年才將埃及聖䴉數量,從原本至少1700巢,減少至280~300巢。臺灣若能集結各政府單位的資源,與相關生態保育團體的人力,將埃及聖䴉的數量減少至2009~2011年的500~600隻,再回溯過往的資料,研究其族群如何成長,以決定往後每年控制減少的數量,也許就能有效的控制族群,並且讓臺灣的鷺科鳥類再回來築巢。

 

圖為埃及聖䴉的蛋。臺灣大學研究團隊曾將玉米油噴灑於野外的埃及聖䴉蛋上,透過玉米油阻擋蛋殼上的氣孔,使胚胎無法呼吸而影響胚胎發育,同時也可欺騙親鳥繼續孵蛋。(Roger Culos, CC BY-SA 4.0, Wikimedia Commons)

其實臺灣不只有埃及聖䴉造成生態問題,還有斑腿樹蛙(Polypedates megacephalus)、美國螯蝦(Procambarus clarkii)與野鴿(Columba livia)等外來種。許多國家受外來種影響的案例歷歷在目,政府與民眾應記取教訓,從源頭開始管制,不進口與不放生,避免產生下一個因人類活動,被迫離鄉背井而成為外來種的物種。相關單位也更需當機立斷,在發現外來種出現臺灣野外時,便應從國外案例評估其危害程度,與規畫移除措施,進而減少移除外來種的成本,降低外來種產生的危害。

 


除了埃及聖䴉外,斑腿樹蛙(上圖)也是臺灣的外來種,由於其長相與布氏樹蛙(Polypedates braueri,下圖)相近,因此須加以區分。(Thomas Brown, CC BY 2.0, Wikimedia Commons.;Evan Pickett, CC BY-SA 4.0, 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