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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九年時， 世界上只有最頂尖的十位自由潛水好手，能在「恆重下潛」這個項目中潛抵約九十公尺深，在這個項目潛水員必須保持身體配重固定，允許使用單蹼――一種特殊蛙鞋，有大約九十公分寬的蹼面，潛水員穿著時，雙腳必須套入合為一體的橡膠腳套中。本屆在希臘舉行的世界錦標賽，週四的賽程中將有十五名選手挑戰這個深度。

來自英國的選手大衛．金就是其中一人，比賽前一天晚上，他遞交的目標深度是一百零二公尺，這讓所有人都感到出乎預料，假如他成功挑戰這個深度，將創下英國的全國新紀錄。據他的隊友透露，在過去一年的訓練中，他的潛水深度從來沒有超過八十公尺。這非常不尋常，好幾位自由潛水選手私下向我表示，自由潛水的成績進展通常是一公尺一公尺地逐步推進，一口氣將目標深度的設定大幅增加超過二十公尺，這不只是魯莽的決定，而是近乎自殺的行為。

受天色影響，今天早上麥西尼亞灣的海水是灰色的，昨天這個地區經歷了一場暴風雨，雖然目前沒有下雨，但天上壟罩著烏雲，水下的能見度剩下十二公尺。

我坐在喬治歐的帆船船頭，普林斯露就坐在我旁邊，這次負責指導她的朋友莎拉．康貝爾。她是來自英國的自由潛水女子冠軍，稍後她將嘗試挑戰自己所創下的世界紀錄。此時，英國選手大衛．金正在為下潛前最後一刻做呼吸準備，最後幾口呼吸後，裁判開始計時，他躬身下潛大約十秒的時間裡，幾次單蹼的擺盪，他的身影就消失在灰色的海水中。監測聲納儀的人員開始大聲報出：「五十公尺、六十公尺、七十公尺……」聽著人員對大衛．金深度的即時回報，普林斯露訝異地向我說：「我的天，他用飛的在趕路！」她提醒我速度在自由潛水裡不見得是好事。大衛．金現在移動得越快，就燃燒掉越多的能量，待他自深處返回時所剩的氧氣就會越少。

「八十公尺、九十公尺……」大衛．金下潛的速度非常快，快到讓監測員來不及喊報他的即時深度。

監測員：「觸底！」

大衛．金開始朝水面返航，監測員持續回報深度：「九十公尺、八十公尺。」接下來監測員的播報開始有了停頓，因為大衛．金返回水面
的速度只有剛剛下潛時的一半，觀賽的眾人焦慮感逐漸加重，大衛．金必須加快回到水面，否則他的氧氣將會耗盡。

「六十公尺……五十公尺……四十公尺。」監測員的深度回報間隔越拉越長，接著深度回報停了下來，幾秒鐘後，監測員重複回報：「四十公尺。」然後又是十秒鐘的靜默。此時大衛．金在水下的時間已經超過兩分鐘。

監測人員再次回報：「四十公尺。」大衛．金停在這個深度不再前進。此時，隱隱約約大家已經預期到糟糕的結局。我環顧帆船四周，裁判、工作人員、待命的救援潛水員，大家都緊盯著波濤洶湧的海水等待著。

「三十公尺。」

大衛．金還在移動中，只是前進速度非常緩慢。再過了五秒鐘，監測員再次重複回報：「三十公尺。」

普林斯露下意識用手摀住嘴：「我的天。」再經過五秒，監測員緊盯著聲納畫面，但已經不再回報深度。我們從船上望向海水深處，但什麼也看不見，沒有一點點大衛．金的蹤跡，水面上甚至沒有一點漣漪。
　
「三十公尺。」靜默停頓。「三十公尺。」

一位救援潛水人大聲呼喊：「昏迷！」大衛．金此時正在十層樓深的海裡失去意識，救援潛水員立即出動，朝大衛．金的深度奮力踢動蛙鞋。

在水面的裁判大喊：「啟動救援！」經過大約三十秒後，導潛繩附近的水面爆出大量白色氣泡，隨之是兩名救援潛水人挾帶著已經失去意識的大衛．金衝出水面。大衛．金被安全地固定在兩位救援潛水人之間，臉色鐵青，完全沒有動作，脖子僵硬。

救援人員將大衛．金的頭部保持在水面之上，他的臉頰、嘴和下巴都溢著鮮血。救援人員朝著他大喊：「呼吸！呼吸！」大衛．金仍然沒有絲毫反應。鮮紅色亮晃晃的血液從大衛．金的下巴滴入灰色的海水中。

裁判向救援人員呼救，一名救援潛水員上前口對口抵住大衛．金，對他的嘴吹入空氣。裁判要求救援人員繼續實施救援程序。此時大衛．金的教練戴夫．肯特來到他的耳邊，對著他大喊：「大衛！大衛！」
　
經過這麼多程序，大衛始終沒有反應。十秒鐘過去了，大衛仍未恢復意識。平台上有人喊著要開始準備氧氣，有人著手進行心肺復甦術。事情越來越危急，船主喬治歐尖叫道：「為什麼沒有人報案尋求緊急救援？必須出動直升機！」喬治歐近乎崩潰似地對我、對普林斯露、對沒有特定對象地大喊大叫。他接著又咆哮：「這他媽的到底是什麼情況？」　

同時間，在我們身後另一條導潛繩的選手在回到水面後臉部朝下，他也發生昏迷了。在水面的救援潛水員將仰躺在水面的大衛．金移交給平台上的人員，並且將氧氣面罩戴在大衛．金臉上。他仍未恢復意識，脖子處於僵硬狀態，臉部表情因為肌肉的收縮而露著病態的笑容，他的眼睛睜得很大但完全失焦，空洞地望向天空的太陽。

大衛．金死了。這是我們船上所有人心裡慢慢浮現出來的共識。站在觀賽船上的我們距離他只有十二公尺，場面充斥著叫喊，沒有人能說清楚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平台上的人員正在對大衛．金進行心肺復甦術，有人同時拍打他的臉，希望喚醒他：「大衛！大衛？」

比賽還在持續進行中，一名選手出發下潛，另一名又剛剛回到水面上。我移動到船的另一側好強迫自己移開目光，一名捷克籍的選手看了我一眼，閉上雙目，口中喃喃念著經文，他正在為稍後上場的比賽做最後準備。　

奇蹟般地，大衛．金的手指開始顫抖，嘴脣也顫動起來，他恢復呼吸了。臉部的氣色稍稍恢復一絲生機，他的眼睛睜開又再輕輕闔上。他正緩慢進行著深呼吸，四肢鬆弛，他拍著教練的腿像似對他說：「我很好，我很好。」一艘動力小艇此時已經靠過來，平台上的安全人員們小心翼翼地將大衛．金移到動力艇上。

當大衛．金在返回岸邊的航程上時，特魯布里奇正在一號導潛繩進行一百一十八公尺的深度挑戰，但他這一次的挑戰並未成功，他在尚未觸底前就返回水面。接下來上場的是英國選手莎拉．康貝爾，她也在挑戰新世界紀錄嘗試時在二十二公尺處提前折返。她跳回帆船上時大喊：「我做不到。」她已經受到剛剛大衛．金的昏迷事件影響，就在這時候又傳來二號導潛繩的選手發生昏迷，然後接著是三號導潛繩的選手也昏迷了。……【更多精彩內容請閱讀「好人」出版《深：海洋怪奇物語；自由潛水人、叛逆科學家與我們的海洋手足》】

書名│《深：海洋怪奇物語；自由潛水人、叛逆科學家與我們的海洋手足》
作者│詹姆斯．奈斯特（James Nestor）
繪者│黃珈擇
出版社│好人出版
出版日期│ 2023 年1 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