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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01考題之外，你該知道的事
548 期
Author 作者
顧正崙／免疫學博士。研究興趣是人類免疫與感染醫學。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偶然看到今年大學入學指考的生物試題，便隨興地拿起來模擬作答。20多年來，我從當年看不懂題目的高中考生，如今成為了一名生物醫學研究者與教育者。由於部分試題與我在研究所中所教授的內容類似，因此我很快就完成了這份考卷。但考卷內容卻令我不解。當中很多題目，都是包括我們在內的大部分實驗室經常操作的分子生物技術。然而作為兩個小孩的爸爸還有生醫研究者，不希望小孩18歲的青春歲月，花在學習與背誦這些東西上。
分子生物與考試
在指考題目中，分子生物佔有很大的篇幅，其中包含聚合酶鏈式反應（PCR）、限制酶酵素、激酶等許多專有名詞。身為研究者，我知道這些概念與分子生物技術的偉大與威力。例如小小去氧核醣核酸的變異，就能讓天使般的嬰孩身懷怪病，從天堂墜到地獄。我也了解它的魔力，可以像上帝在聖經中所形容，幫助失明的人重見光明。研究者利用這些技術獲得更高深的知識，了解生命的奧祕與治療疾病。但技術本身，除了對操作者外，並不是十分重要的東西。
分子生物是非常抽象的，在實驗室，研究員常常面對一個個透明的管子，東西加來加去，最後利用儀器得到數據。但是分子實在太小了，研究人員從頭到尾並未真的親眼見到這些神奇的生命分子，而是追蹤一些蛛絲馬跡。分子生物，對一個18歲且沒有機會實際操作的學生來說，他們辛苦理解背誦後得到高分，除了滿足老師家長，還有大學入學的要求外，沒有辦法讓他們從中感受到生命的波瀾壯闊。
需要背誦的知識？
其中有道題目是「血液是結締組織」，這題我答不出來，邊想還邊苦笑。自己用血液做十多年研究，對血液的性質非常熟稔，也成為專業諮詢的對象，我卻不會這題。諷刺的是，不會這個對我的研究完全沒有影響。今年考了一題指示劑變色，想起當年聯考也有一個類似的題目，考水蘊草沒有光線照射時，指示劑溴瑞香草酚藍會變成什麼顏色。我知道是考二氧化碳生成，但不記得指示劑會變什麼顏色，就丟掉了好幾分，考後難過許久。如今了解，這類指示劑是藉由「變色」指示狀態改變，至於變成什麼顏色，那應該是冷知識，而不是重點。回想不禁慘笑，自己最聰明、最有學習力的歲月，就在這些無意義的背誦中度過。
進入網路與資訊的年代後，任何記憶的知識，只要找對關鍵字，拜一下GOOGLE大神或是專業的搜尋資料庫，很快就找到了。可是到了21世紀，考試還是有著這些「背多分」的題目。在教學的時候，對於什麼東西要記憶什麼不用，我有很清楚的一條線：自認為專家的我常用且背得出來，就請學生背起來；我背不起來的，就說明連我都不常用，就不好意思請學生背。至於溴瑞香草酚藍會變成什麼顏色，我應該不是唯一不知道答案的大專教師。
引領學習的好題目
指考目的在於鑑別學生程度，挑選出優秀的學生，進行專業性專才的教育。在生物專業上面，學生需要什麼樣的條件才能算是優秀？從生物醫學研究的角度來看——學生是否具備邏輯表達能力？有沒有系統學習的能力？這些才是重點。至於知不知道PCR的原理，或是指示劑是什麼顏色，都不重要。所以，重要的能力是什麼？是讓學生對未知的東西充滿好奇，對於問題可以提出解決的方法，相信科學並充滿熱情。像是在我的實驗室裡，很多同仁剛進來時根本不會用限制酶酵素。但只要你有學習與邏輯能力，沒有什麼東西是學不起來的。而指考題目中的閱讀題，就能夠鑑別學生思考與邏輯能力，是非常好的題型，值得讚賞。但是部分內容太過於強調分子生物，太難了。生醫領域上值得思考的東西這麼多，不一定要離開生活走到抽象的分子上面。
當考試成績成為進入大學的指標，考試的題目就變成學習的目標。這份指考的題目，是想引導學生學習什麼呢？高中生物教育，除了是大專入學的指標，一個重要的目的在於——啟發學生對生物醫學的興趣。有趣的問題隨時在我們身邊：腎臟是如何運作？為什麼有人要洗腎？洗腎到底在洗什麼？企鵝的腳為什麼不會凍傷？變色龍是如何變色等等。在探索答案中，我們能體會這些奧祕而感動，引發好奇心，提出更多問題，這是人類身為智慧生物的本能。
學習的本質
作為研究者，對生物與醫學奧祕的熱情，才是我們投入的原因。身為重度上癮者的我們，問題不研究到分子層級，我們就無法滿足（如指考閱讀題所談到的白藜蘆醇）。但是，對於高中生來說，學會PCR反應加熱到95度讓DNA雙股分離，真的會讓他們對生物產生興趣嗎？此外，現今高中教育是12年國民教育的一環，國民教育就是國 民應共同接受的教育，學習現代國民需要知道的知識。國人對生醫知識的貧乏，導致對疾病如MERS的恐慌，反疫苗運動，假藥假醫學猖獗，生態保育部份的錯誤觀念等方面，都是高中生物教育需強化的部分。除了課程應要修改，加強與生活更親近的知識（例如癌症、疫苗等），考試也必須修正，才能導引學生有效的學習。
好奇與熱誠才是驅動學習的真實動力。評量與教材不能只是追求學生分流的手段，而是實質上能夠真正啟發學生。希望往後，兒子們要考指考時，他們拿著考題問爸爸題目的意思時，我不用回答：「這個不重要也用不到，但是考試就是會考，反正趕快背起來，考試考高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