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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3-01臺灣原生魚的守護者-裕民國小鍾宸瑞老師專訪
447 期
Author 作者
郭羽漫/本刊主編。
外國的魚兒比較美?
本土原生魚生存堪慮
過去幾年,臺灣出現不少色澤鮮豔、具觀賞價值的魚種,吸引許多民眾養殖,這些所謂的「觀賞魚」有近9成皆由國外進口;相反地,臺灣原生魚類有近6~7成因長相較為樸素,故較少受到關注,自然也就不太被認識、了解。
臺灣人民普遍對魚的印象,除了觀賞外,就是食用。一般民眾所熟知、可食用的魚種多半體型較大,然而臺灣有超過1∕3的原生魚屬10公分以下的小型魚,且在環境遭受破壞前仍具食用價值,如泰雅族人主要的蛋白質來源──櫻花鉤吻鮭(Oncorhynchus masou formosanus),以及經客家人捕撈後送入冷凍庫,待欲食用時再裹麵粉下鍋油炸的鰕虎(Gobiidae)。只是隨著時空變遷,這些小型魚的生存環境不是被嚴重破壞,就是受到外來生物的威脅,然而臺灣原生魚的保種工作似乎未得到應有的重視。
目前,臺灣除了行政院農委會的「特有生物研究保育中心」外,有在做原生魚保育種的單位尚有嘉義大學、清華大學、海洋科技大學和基隆海專等的相關科系,唯後者多半屬學術研究,實行作業並不多。
法規保護的雙面刃──
保育工作阻礙重重
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的核心成員鍾宸瑞老師指出,該現象意味著政府單位在保育的推行工作上明顯較民間單位不足,然而像裕民國小這樣的民間單位數量仍然不多。另外,由於保育法的規範,即使是處境相當危險的魚種,也不能隨意培育,在推動保育的過程中困難重重。是故,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只能將保育的對象作調整,舉凡未被列入保育但處境岌岌可危的瀕危魚種,都是該協會長期關注的目標。
一般而言,臺灣原生魚可粗略分為2大類:其中一種是從河流上、中、下游到河口都能看見的「溪流魚」,另一種則是非常依賴水生植物的「埤塘魚」;溪流魚一旦被政府列為保育類動物,其環境所受到的保護(如封溪)會優於埤塘魚,故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現今主要以埤塘型的魚種為復育重點。
可惜,許多原生魚在被列入保育名單後,即使其棲地受到法令保護,卻也可能被民眾有意無意地破壞,顯示政府在這方面仍待著墨。更荒謬的是,許多人在得知受保育的魚種為何後,會刻意地採集該魚種,讓這些瀕危魚的處境又更加危險,也很難在大自然的環境中繼續繁殖,最後造成基因窄化、數量更為稀少。此外,由國外引進的許多外來種,如鱔魚、土虱或泰國鱧等,雖說外觀與本土原生種非常相似,但卻有非常不同的特徵;即使有屏障隔離,部分魚種進到養殖池後也可能因天候關係(如下雨)溢流出來,進而造成生態破壞
學校環境,
成了臺灣原生魚的第二個家
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過去十幾年來在原生魚保種工作上不遺餘力,不僅揭露這些物種的危險處境,也協助許多學校、社區完成保育的技術作業;許多人都想不到,這樣龐大的民間推力,竟座落在新北市的一個小學裡。鍾宸瑞表示,現階段臺灣有關原生魚保育的單位,除了政府與上述大學科系外,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可說是規模較龐大的系統,光室內蒐集的魚類就有近100多缸(圖二)。剛開始,鍾宸瑞所接觸的多半是過去被列為保育類動物的「蓋斑鬥魚(Macropodus opercularis)」,這類型的魚種一般民眾並不容易接觸到。
先前蓋斑鬥魚因環境破壞,幾乎消聲匿跡,而當時具優良繁殖技術的臺北縣貢寮水產試驗所在取得幾尾種源後,終於培育出上萬尾蓋斑鬥魚,並提供全臺北縣各國中小學領養;乘著這班領養列車,鍾宸瑞總算有機會開啟探索臺灣原生魚類的旅程。蓋斑鬥魚相當適合生存於蓋有水池、池塘等靜止水域的校園環境,這樣的公共空間不僅有孑孓供食,也並非所有人都能隨意進出,能提供相對安全的棲身之所。
而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的成員自從領養蓋斑鬥魚起,便開始接觸其他魚種,發現臺灣許多原生魚正在慢慢消失,且棲地也相當稀少。因此,鍾宸瑞與團隊自2000年起,於學校系統實行臺灣原生魚保種,待雛形建立後,才在2011年於新北市裕民國小創立「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如此一來普羅大眾也多了一個可以認識臺灣原生魚的管道。
許多人可能會認為,如此專業的組織茲事體大、肯定有許多充滿熱誠的專業人員,然而該協會的核心成員,多半都是業餘起家,鍾宸瑞老師即為一例。作為一名小學教師,基本上各科都需有所涉獵,包含級任導師、組長、科任老師等,且鍾宸瑞原先的專業是與生物、生態學大相逕庭的中文。為彌補專業知識的不足,過程中他與團隊也查詢了不少相關資料,甚至還與校方溝通架設部分設備,如在有限的經費支持下,將校園裡的養殖池改造為生態池且加裝可定時的馬達,以確保水的流動循環,避免蚊蟲滋生。
原生魚保育意識,漸從社區萌芽
校園的環境對臺灣原生魚類而言,宛如一艘諾亞方舟,對於協會宗旨「為臺灣原生魚類與下一代做點事」來說是個非常理想的地點。除了製造更友善的保育環境外,也讓孩子能漸漸認識臺灣的在地魚種;當這些被復育的魚種在野外池(圖四)被評估具野外生存能力後,便會被野放回原棲地中。除了在裕民國小從事臺灣原生魚保育工作,鍾宸瑞也將觸手伸向全臺各國高中,以當地瀕危魚為對象,進一步建立保育環境與照顧者的培訓。
而在教育體系外,鍾宸瑞也會到外頭做推廣教育,透過部分社區單位舉辦的活動向普羅大眾介紹臺灣原生魚類及其處境,並在社區大學兼任生態講師。部分具保育概念的社區,如新北市石門區嵩山社區的出磺口農場、屏東縣九如鄉的昌榮社區,經臺灣原生魚保護協會環境評估後且有持續意願者,協會都會協助進行保育工作。
手把手教育,
帶出保育工作小尖兵!
透過保育行動,裕民國小盼能讓下一代乃至社區民眾,都能進一步認識臺灣在地的原生魚種。鍾宸瑞提到,營造工作前須對於與魚種食、衣、住、行相關的「魚性」有所了解,為此,鍾宸瑞便針對這些魚種的棲地進行探查,並以此為據開始營造環境(圖五)。一切就緒後,便開始組織社團、教育孩童原生魚種的相關知識,以及其它飼養技術。
目前,裕民國小原生魚保護社所招募的學生,都以國小五年級為主,而升上六年級的孩子可擔任「小老師」為新進學生與其他參觀班級做解說。一開始,學生須參與近2~3個月的靜態課程;為了提起孩子的興趣並幫助他們更容易理解,鍾宸瑞也將專業知識與其他科目,如音樂課、傳說故事等做結合,讓孩子們在學習的過程中有更深刻的連結。
「養魚不只是餵飼料」,是鍾宸瑞在幫孩子上課時都會提到的事;從生態習性認識到環境照顧,每一步都是讓魚群順利成長、孕育下一代的關鍵。經過靜態課程的培訓,孩子們會親臨養殖現場並參與作業,而鍾宸瑞也會在實行的過程中從旁指導,親自教孩子如何打造魚兒適居的環境。
養魚之前,養好環境至關重要
首先是養魚的第一步──養水。為何要養水呢?由於溪流的水不易取得,自來水也不能直接用來養魚,故一定要完成養水的動作;在養水之前,也得先培養魚缸裡穩定水質的細菌(即「培菌」的步驟),待水質穩定後才可進行放魚的動作,放魚前也須觀察魚群是否適應水溫與水質。
此外,因每一種魚的習性(如肉食、雜食等)不盡相同,居住的安排就相當關鍵。雖說部分溪流型的魚類可以混養,然而待魚的性特徵成熟、進入繁殖季後,尚未孵化的卵或小魚處境堪憂,可能會被其他魚種或其親魚吃掉,故多會將繁殖期結束的大魚撈到另一缸裡獨立養殖。尚未孵化的卵除了能有安全的生活環境外,也能供孩童做觀察,有時鍾宸瑞也會帶著孩子到隙縫中找小魚,觀察牠們的行為。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步驟──換水與抽底砂,決定魚群長期生存環境的品質。由於魚缸屬封閉水域,若一直沒有換水,魚群的排泄物、餌料殘渣便會累積在裡面,造成水質不佳。換水的時機、水量與加水的方法、速度相當重要,所有動作都是為了在環境變動最小化的前提下進行環境清潔;若這個環節做得不好,便可能使水裡對魚群有助益的好菌流失,甚至會因環境變動過大,導致魚群容易生病。
在地特色魚種大不同
每個保育養殖單位,都有他們特別專精的某些物種,裕民國小也不例外。這得從1989年以前農委會所推出的瀕危魚種說起,當中包含高山鯝魚、鱸鰻(Anguilla marmorata)、蓋斑鬥魚、櫻花鉤吻鮭、臺東間爬岩鰍(Hemimyzon taitungensis)與埔里中華爬岩鰍(Sinogastromyzon puliensis)等6種;到了2009年,高山鯝魚、鱸鰻與蓋斑鬥魚因野生棲地受到保護或非臺灣特有種而被除名,並加入另外7種魚進行保育。
在政府尚未公布名單前,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已預測這些魚種可能會被列入保育;而其他未被列名但瀕臨絕跡的魚類,如青鱂魚(Oryzias latipes,圖六)、史尼氏小鲃(Puntius snyderi)、菊池氏細鯽(Aphyocypris kikuchii)、牛屎鯽(Rhodeus ocellatus,圖七)與七星鱧(Channa asiatica)等,便成了協會保護的首要目標。這些魚類屬濕地型,剛好校園內也有許多生態池,稍作整理後便能讓魚群進行繁殖。
被選中的魚種當中,以青鱂魚的處境最為危險,其可生存的棲地僅約2~3處,因此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於民國105~107年在新北市校園中推動青鱂魚復育,與環境符合的學校展開校際合作。此外,協會也在「千塘之鄉」──桃園找到史尼氏小鲃的原生種,也將在桃園推動相關工作;然而,雖說桃園有許多埤塘存在,但也因人為導入競爭力較強的外來種,使臺灣原生魚無法與之抗衡。菊池氏細鯽則多分布於宜蘭、花蓮、臺東及新北市等地,雖說與上述其他魚種一樣都有棲地狀況不佳的問題,但牠們卻能生存在校園環境,可說是待保育魚種中最適合裕民國小的選擇。
臺灣原生魚保育的未來
不過除了校園外,一些市景與其它公共空間難道不能做出類似的環境塑造?鍾宸瑞表示,原本的自然環境經政府水泥化處理後,生態皆遭受破壞。在此之前,許多魚類可藉助水生植物與多元樣貌作掩護,然而當這些自然景象被剔除後,魚群不僅失去保護、無法躲過大水的襲擊,更沒有可以繁殖下一代的地方;而園藝化的市景規劃方向,雖讓環境整體看起來相當美觀,但與原來的自然生態仍有許多出入。
這2個問題也顯示,政府在河川與濕地整治上,可能需要考慮讓環境回歸原先的狀態,而不是將人的主觀意識強加於上。鍾宸瑞認為,政府在工程處理上並未找到與自然共處的平衡點,算是「為了施工而施工、為了美麗而美麗」。另外,一部分的原因來自外地文化影響:當臺灣工程方見他國美景廣受好評,便也想把這樣的景緻帶來臺灣;然而他們沒有考慮到的是,這些建築與造景似乎難與原棲地相比擬⋯⋯
即使是因應生態而規劃出來的環境,如學校、公園或其它公共設施,也可能因為當地民眾為追求臺灣魚種樸素外觀所無法帶來得視覺享受、將外來觀賞魚(如錦鯉、孔雀魚等)置入池中,使原先符合原生魚生存條件的環境走樣。當中也不乏臺灣原生魚類保育協會所協助營造的社區,只是這些景觀最終都與初衷相違背,只要這些問題沒有被解決,臺灣原生魚的處境就仍然危險。
要解決臺灣原生魚棲地的問題,鍾宸瑞認為須從「三育」著手。首先是復育──對於瀕危、稀有的魚種進行一連串的救助行動;其二是教育──從校園推廣、建立下一代正確的保育概念,再把這個力量從校園推出去,讓社會大眾都能對生態保育有基本的觀念;最後則是保育──恢復物種原來生存時的樣貌,讓牠們不至於有滅絕危機。政府的作為、教育的推行急民眾的保育觀念正確與否,每一個環節都影響著臺灣原生魚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