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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成本高昂，基因編輯（gene editing）或基因改造（gene modified）向來是高資本專屬的遊戲。在農業生物技術市場上，大學研究者通常接受來自各行業的資金支持，創造、改良出符合需求的作物作為「發明」，與投資者和私人企業合作獲取專利，並在獲得監管機構的批准後將產品推向市場。發明者及所屬研究機構與投資者協商如何分配商業利潤，這種商業模式被認為是邁向成功之道的終南捷徑。現階段日本政府提供補貼，鼓勵大學和企業合作研發安全性尚不明確的「基編水產品」。此類由稅收補貼形成的集體利益集團，被日本的非政府組織（non-governmental organization, NGO）團體戲謔稱為「基因組編輯共構集團」。本文接下來將討論這類做法牽涉到哪些爭議，又有哪些潛在的風險需要被注意。

美國失敗的基改虹鱒與鮭魚案例

2010年代任職於美國羅德島大學（University of RhodeIsland）漁業、動物和獸醫科學系教授布拉德利（Terry Bradley）領導的研究團隊費時十年研發基改虹鱒（Oncorhynchus mykiss），並企圖控制（破壞）基改虹鱒的肌肉生長抑制素（myostatin，簡稱肌抑素）〔註〕。布拉德利團隊成功在孵出的300個卵中，檢測到攜帶促進肌肉生長的基因（成功率1.5％），並將牠們養成「健美」的肌肉魚。基改肌肉虹鱒在腹部兩側表現出「六塊肌」，有肌肉發達的肩膀、背部隆起形成明顯的駝峰。布拉德利宣稱「研究結果對商業水產養殖有革命性重大突破」，因為養殖戶能夠養成更大尾的魚，而不必餵食更多的飼料。可惜不知何故，此基改肌肉虹鱒銷聲匿跡，後來再無下文。

〔註〕肌抑素主要由骨骼肌產生，會在血液中循環、減緩肌肉的生長。肌抑素首先在強壯的比利時藍牛（Belgian Blue）中發現，這是一種以「雙肌肉」外觀而聞名的牛品種。肌抑素可以控制肌肉生長，基改肌肉虹鱒魚是第一個證明肌抑素在魚類和哺乳動物中都有類似的作用，曾被吹捧為逆轉人類肌肉萎縮疾病的曙光療法。

目前世界上只有兩家公司生產基因改造魚。一家是生產基因改造鮭魚的美國AquaBounty公司，另一家是生產基因編輯真鯛和虎河豚的日本Regional Fish株式會社。美國AquaBounty公司將帝王鮭（Oncorhynchus tshawytscha）的生長激素基因和常年生長的大洋鱈（Zoarces americanus）基因植入大西洋鮭魚（Salmo salar）體內，使只在夏季生長的大西洋鮭魚可以全年生長。2015年11月中旬，美國食品藥物管理局（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 FDA）核准此種基因改造的鮭魚可供人類食用，讓美國成為全球第一個可以在市面販售與購買基改水產肉品的國家。AquaBounty公司宣稱基改鮭魚的養成出貨的時間從三年縮短到一年半。然而，據吹哨者透露：1/3的基改鮭魚因胃破裂而提早死亡，因為基改鮭魚的內臟無法負荷快速生長。種種原因導致AquaBounty公司的產品最終於去（2023）年2月在加拿大停止生產，且該公司股價暴跌、瀕臨破產。

(Adobe Stock)

結合大學與企業，日本挑戰研發基編水產品

即使出現失敗的案例，日本仍然一步步成為基因組編輯（genome editing）強國。最大的原因是政府帶頭促進發展，不做任何規定和管制。2019年日本厚生勞動省通過，基因編輯食品無需進行「安全評估」和「上標籤識別」，並表示「基編食品沒有插入外部基因，和天然食品沒有什麼不同」。現階段日本有兩種基編水產品上市，分別是破壞肌抑素基因，使魚體內的生長激素能持續產生，體長稍短但體高更高且體背多肉（駝峰特徵）、狀似肌肉魚、行動遲鈍的厚肉真鯛（Pagrus major）；以及破壞抑制食慾激素受體的基因，無飽足感、體長更長、更肥胖虎河豚魚（Takifugu rubripe）。這種基因編輯真鯛由日本京都大學和近畿大學研發，而研發過程也受日本政府的支持與補助。公家支援的研究成果理應回饋到大眾，然而這些研究成果不僅被私營企業直接獲取，Regional Fish公司的企業總部甚至直接設在京都大學內部。此一情況引起日本NGO團體的議論。

一般大眾會認為，既然是京都大學所做的研究，成果應該是安全無虞。但事實上，該產品在大學內部並沒有進行過食品安全性討論和風險評估，也沒有安全檢查或動物實驗，因此它的安全性尚未得到確認。而政府相關人士也不清楚是否進行過實驗，只確認該食品不存在已知的過敏原，但基因編輯有可能會產生意想不到的蛋白質。現階段對於長期食用可能對人體產生什麼變化，仍沒有人知曉。但儘管如此，京都府正在努力集結這些大學與企業合作，打造食品技術智慧谷。只要符合政府和企業的利益，大學很容易就會成為這種開發形式的承包商。掛著名門大學的招牌，一般市民便會輕易接受這一切精心設計的行銷術。

重新審視大學利益共構問題

日本的大學是獨立行政法人，無經費的研究人員無法立足。所以只要政府公家願意提供資金、企業賺錢、研究人員接受資助，具備這些條件後，大學就會成為研究的承包商。研究人員會成為企業的高階管理人員，並為企業利益研究謀利，最後利益都流向了私營企業。不過即使在大學內部，對這種生態關係持否定態度的研究人員也不在少數。考慮到大學本應是為人們的健康和社會安全進行研究的場所，應當公正地探討問題，而不是受利益羈絆，為特定勢力服務。已經被世界市場質疑、抵制，甚至拒絕的基因編輯食品，在日本卻得到推廣。大學被利用，進行完全與人們的健康和社會安全相悖的研究，甚至罔顧動物福祉。這種唯利是圖的大學，日本民眾是否能夠接受？現階段日本政府推行基因編輯水產品的做法，將公民的利益徹底拋到一邊，只有企業的利益擺中間。大學真的可以這樣做嗎？這樣的大學會對日本的未來產生什麼影響？現在應該是從根本上重新審視大學此種利益共構方式的時候了。

延伸閱讀
1. Tsai, H. H. et al. (2023). Whole genomic analysis reveals atypical nonhomologousoff-target large structural variants induced by CRISPRCas9-mediated genome editing. Nature Communications, 14(1),5183.
2. 木下政人。（2021年3月17日）。ゲノム編集養殖魚の開発と意義。日本厚生労働省，https://www.mhlw.go.jp/content/12401000/000753910.pdf
3. 郭金泉（2016）。基改鮭魚面面觀。科技報導，409，7-9。http://gmo.agron.ntu.edu.tw/report/report.htm